近日,随着各地陆续公布高考分数线,众多考生和家长又开始面对一场关于志愿填报的“考试”。
教育部前不久发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6月15日,全国高等学校共计3072所;2023年,全国高考报名人数再创新高,达到1291万人。
高考志愿填报的逻辑就是将尽可能多的考生科学合理匹配到3000多所大学和专业中。规则看似简单,操作起来却因人而异,是个“技术活”。
国家高度重视高考志愿填报咨询服务工作,各地建立起招生考试机构、高校、中学多方面志愿填报咨询公共服务体系。如,教育部每年会在“阳光高考信息平台”举办“高考网上咨询周”活动,各地方招生考试机构会为考生精心编写多种形式的志愿填报服务材料,招生高校会组织开展现场咨询、网上咨询、电话咨询、在线直播等活动。
信息来源多、服务面对面,但在不少考生、家长眼里,志愿填报还是“有难度”。
“难”在哪里?业内人士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一方面,“难”在考生、家长、高招部门、高校以及第三方机构的站位不同,信息的“供”“需”不完全匹配——高招部门和高校通过各类平台发布招生资讯,原则是“客观、公正、明确”,然而考生填报志愿,还需要综合城市、院校、专业、家庭背景、学习能力、就业等诸多因素。
另一方面,“难”在部分考生、家长缺乏提前准备意识,且不具备短期内搜集、分析相关数据、信息的能力,又存在“压线入围”的捡漏心态。因此,官方提供的信息、服务等就无法完全覆盖每个人的个性化诉求。
填志愿是个“技术活”
很多参加高考的考生、家长,恨不得拿出“做一篇特别有分量的科研论文”的劲头,来填报志愿。
近期,上海的周女士正为女儿填报志愿操心:“学校发了三本填报志愿参考书,有关于高校和专业的,有关于往年录取分数线和排名的,这三本书要结合起来翻来覆去地看,非常复杂,我研究了好几天都没有研究透。”
周女士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孩子的考试成绩在“一本线”附近,可选的学校和专业非常多,而网络上的海量信息难辨真假,所以她最担心的就是因“信息差”而浪费分数。
“除了参考书上的信息,我还需要了解每个包養網专业的具体情况、就业形势、学校特色、学生评价等等。比如,‘信息工程’和‘电子信息工程’有什么区别?”周女士说。她还担心遇到“滑档”“退档”的情况,希望了解投档的具体流程。
另一位家长也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她在目标院校的微信公众号上,仔细阅读了《招生简章》,但仍有疑惑。孩子想学的专业,涉及“中外合作办学”,分“2+2”“4+0”两种模式。她还想知道,不同模式下专业课程设置、就业方向、费用、读研深造等相关问题。
涉及诸多细节,家长不免觉得,“未知因素实在太多,想一网打尽,却力不从心”。
一名一线教师坦言,近些年,高考改革较多,二三本录取批次合并、志愿填报要从选择“院校”变为选择“院校专业组”等,让考生的选择更加多元。他们日常承担教学工作,对政策研究不深,在学生填报志愿时,只能凭经验给出相对保险的建议。
消除“信息差”,有助于报好志愿,但这显然不是一种能够“速成”的能力。为此,在每年高考季,很多家长、考生都会选择向外界求助。除了老师,亲朋好友、同事,甚至街坊邻居,都是“取经”对象。
去年高考,考生何晴(化名)的成绩距本省一本线差7分。按照“七分考,三分报”的说法,填报志愿对何晴来说十分关键。因此,当教师的叔叔、给自家孩子报过志愿的姑姑都当起何晴的“军师”。
经过多番讨论,直至一本征集志愿时,一家人才达成一致,“捡漏”了几所学校。最终何晴去了一所农林类本科院校学习管理学。
也有人因被求助而感到烦恼。一名受访者说,她学历较高,且在省城工作。在一些亲戚眼中,俨然已成为志愿填报“专家”,每年高考季,都会有人找她咨询,但作为非专业人士,她很难给出建设性的意见。有时凭借经验给出一些建议,也会让她感到有“负担”:“我掌握的信息只有成绩,对这些孩包養子也不了解,对数量繁多的专业更是一知半解,怎么能帮他们作出一个关乎人生走向的决定呢?”
志愿填报市场兴起 服务良莠不齐
旺盛需求下,高考志愿填报市场迅速兴起。艾媒咨询数据显示,2023年,高考志愿填报市场付费规模预计达到9.5亿元。相比2016年1.3亿元的市场规模,增长了6倍多。
互联网大厂纷纷入局——2013年,百度首次在移动端实现“报考查询功能”;2019年,阿里推出“夸克”,提供志愿辅导、模拟填报、AI录取预测等服务;2021年,腾讯推出“招生通”和“新高考通”;前不久,抖音上线“高考主会场频道”……
提供志愿填报、生涯规划服务的“一对一”线下指导机构,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收费从几百元到数万元不等。
智能填报、专家指导,又是否能满足考生、家长诉求?近日,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采访多名购买上述服务的消费者,大家指出不少使用“痛点”。
对于智能填报系统,反映的问题包括:“页面过于花哨,不知道点哪里”“成绩、位次、选科一经确认无法修改”“录取率只有1%的学校放到最前边”“不适用于提前批次模拟填报”“不适应于预科”“具体问题需要咨询各校招生办”“点来点去又导向付费课程”“不同系统,冲保稳设置梯度也不完全相同”……
线下的“高考志愿填报规划师”,服务质量也是“参差不齐”。有家长发现,人社部公布的《国家职业资格目录(2021年版)》中,没有这一职业资格。许多教育培训机构推出的考证服务,往往花几千元就能获得证书,报考条件甚至仅需满足“大专及以上学历”“包養網比較年满18周岁”。“专家”不一定“专业”,如果匆忙下单,很难得到满意结果。
一位家长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他和身边人购买的志愿填报服务,普遍存在“套路”——宣传时,以个案夸大服务效果,给消费者最高承诺,真正交钱以后,又是求稳,建议考生报考“兜底”院校,以实现“录取”的最低承诺。这与大家想要“分尽其用”“压线入围”的诉求无法对接。
围绕志愿填报服务还不时会产生一些纠纷。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以“高考志愿填报”为关键词搜索,在中国裁判文书网找到400余篇文书,比如,有家长花费数万元,为孩子购买高考志愿填报或一对一职业测评、学业测评、专业选择等服务,后续却未被目标学校及专业录取;还有家长因服务机构宣传“强基计划”等优惠政策购买服务,实质上并不清楚相应服务内容,在发现孩子不够条件、无法被录取后,主张自己是“受诱导签订的合同”;更有人浑水摸鱼,组建“高考志愿填报群”,表面为填报志愿提供帮助,实质上则打着“招收复习学生补课”的旗号进行诈骗。
一位教师直言,“好多家长多年来都总结不出孩子的性格气质,就去交给‘专家’,想在两三天时间里测试出孩子的性格特征,匹配以后的职业,我觉得这是很不靠谱儿的方法,花钱办不了事。”
即便找到了业界权威,倘若自己不上心,也难保不会出现意外。
2022届考生徐栩(化名)说,高考后,家人帮她联系了一位在教育系统工作多年的专家老师,帮忙列出了院校名单。上传系统时,她以为十拿九稳,没注意选“服从调剂”的选项。
投档后,前两所“冲一冲”的学校,没有提取徐栩的档案,第三所学校提档后,她的分又达不到专业分数线,惨遭“退档”。按平行志愿填报规则,这个批次填报的其他学校都不能再投档录取徐栩。
更让人慌乱的是,下个批次,徐栩还是选择“不服从调剂”,而填写的前几所学校,城市好、专业热门、分数高,“退档”风险也很高。所以,她没等下个批次投档,在征集志愿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选了本省的一所高校。
“专家不会事无巨细地替你解决一切问题,还是需要自己了解规则,注意细节。”徐栩总结“教训”。
此外,有教师提醒:如果考生、家长过分依赖数据,在同样的算法指导下,可能造成同一分数段的学生集中报考某一学校、某一专业,导致分数线水涨船高,带来“滑档”风险。
关注权威资讯,消除“信息差”
要真正将填报志愿与个人兴趣、专业排名、高校情况等结合起来,使高考成绩发挥最大化效果,到底应该听谁的?怎么做?
教育部给出提示——考生在志愿填报前要做到了解国家需要、了解个人情况、了解高校情况、了解招生政策。立志在服务国家和社会发展中体现个人成长价值,并综合考虑自己的高考成绩、兴趣特长、未来志向等因素,理性考虑意向学校。还要了解意向高校近年录取分数(位次)情况、学校招生章程内容和该校在本省招生各个专业人才培养、就业前景等情况,了解本省(区、市)志愿填报办法、投档录取规则等信息。新高考省份考生注意高校招生专业的选考科目要求,遇到不清楚的地方,及时向有关招生考试机构、高校和中学咨询。
上海市教育考试院党委书记、院长刘玉祥也表示,读懂招生政策和志愿填报办法,选定拟报院校与专业,并且掌握往年录取要求,就是填好志愿的根本要义。
刘玉祥介绍,以上海为例,每年从春季开始,就积极培训各区各中学老师,让他们首先掌握当年政策和志愿填报要义,并且制作浅显易懂的政策解读PPT发到每个中学,请中学组织统一讲解。每周一期的《高招周刊》会及时报道最新招生动态,考试院官网以及“上海国子监发布”“上海高招发布”也会随时更新招生资讯,为大家提供招考分析。
“不少在沪招生院校还会组织城市宣讲会、入校宣讲活动。”刘玉祥提醒,在一些新媒体平台上可以回看过去一段时间考试院与招生院校的宣讲视频。
在较为偏远的西北地区,类似服务同样跟进。甘肃省会宁县教育考试院院长刘流远介绍,会宁县教育考试院编写了一本《考生手册》,有20多页,涵盖考风考纪、警示事例,志愿填报的常规问题、技巧方法,并公布了各校服务老师的电话号码。高三考生在高考前10多天就能领取这本手册。
近期,会宁县五所高中皆召开线下咨询会,先请本校负责志愿填报工作的教师介绍相关情况,再请高校招生老师针对性辅导。以会宁一中为例,截至6月26日,该校已举办两场招生填报志愿报告会、一场现场咨询会。
国家的一些专项政策,在高考前已经多级审核、公示。后续,老师们也会多次提醒,让每个考生熟记于心。
刘流远说:“甘肃省教育厅还为考生提供了甘肃省普通高校招生志愿填报辅助咨询服务平台,依据兴趣、爱好、生涯规划,平台会免费向考生推荐各包養網批次可冲、可保的高校”。
因此,与其花费时间和费用寻找不一定“对胃口”的外部帮助,还不如抓紧时间静下心来自己研究。刘流远表示,考生及家长如果能够提早确定目标,科学、合理利用官方信息,制作一张准确反映自己意愿的高性价比志愿表并没有想象中困难。
“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有些考生、家长比较浮躁,习惯浅阅读,有时甚至不看不学、张口就问,以至于在志愿填报时,处处弥漫着‘焦虑的空气’。”刘流远说。
家长闫女士也直言,有关志愿填报的问题,招办老师那儿都有答案。“很多时候,家长觉得自己的问题没被解决,有可能是因为看官方信息时有遗漏,或对想要了解的问题思考得不够细致、深刻,提问时没有问到点子上”。
闫女士觉得,志愿填报有点像在市场购物,如果消费者不明确自己要买什么,那么商家也无法直接给出对方想要的商品、服务。
她举例,近期,自己就带着许多疑惑,打通了孩子目标院校招办的电话,老师不仅回答了她的提问,还推荐她进入了所在省份的家长群,与具体负责该省份招生的老师建立了联系。
与此同时,受地区差距、城乡差距的影响,教育资源配置不均衡等问题客观存在。
一位资深高中教师表示,当前,各高校举办进校园招生宣传活动,普遍针对高分学生、生源较好的“名校”。实际上,县城中学、农村包養中学里中低分段的考生、特别是低分段学生,是更需要招生指导的群体。“如果对大学、专业陌生,对招生政策不懂,志愿填报就很难合适”。
采访中,记者也观察到,县城特别是乡镇中学得到的外部资源有限,多发动本校教师成立高考志愿填报指导小组。虽能从网上获取信息,但对一些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家长来说,理解这些信息存在难度。而老师精力有限,只能重点照顾一些成绩好和迫切需要志愿填报指导服务的学生。
考生康晓(化名)家在甘肃农村,父母只知道女儿考了多少分,对“孩子分数能去省内外哪些学校”“某所学校以哪些专业见长”都不太了解,对于“参照历年数据估算录取率”“卡着时间点去电脑上报志愿”等操作更是不懂,只是劝女儿尽量“学医或者当老师”。
康晓只好自己在网上找信息,始终没有填出一张满意的志愿表。班主任建议她走甘肃省面向农村户籍考生的地方专项计划,“尽量不浪费分数”。
该计划由省内本科院校承担,具体承担院校及计划以省教育厅最终发布信息为准。填报批次设置在本科提前批D段,实行平行志愿投档模式,设置9个院校志愿,每所院校设6个专业志愿和1个专业服从选项。
时间紧迫,康晓把几乎能报的学校、专业都写了进去。至于“毕业后想干什么,专业是否适配”等问题,康晓暂时计划“走一步看一步”。
提早帮孩子种下为什么学习的种子
提早关注官媒、关注官方服务,基本就能跟上高招步伐,解决眼下填报志愿存在的部分问题。
然而,要更高质、高效完成志愿填报工作,构建有益供需双方的科学填报体系,一位中学校长建议,学校、家庭要多做功课,“帮孩子种下为什么学习的种子”。
他认为,“都到临门一脚了,家长、孩子还对未来一无所知”的问题,根源在于学生学习动力不足——家长、教师大多只关心孩子能否考高分,这会让学生觉得,学习就是考高分,是为了爸爸妈妈、为了老师,缺乏内在精神动力。学习过程中,忽略自己的兴趣爱好,较难找到今后的职业方向。
刘流远指出,这其实反映了生涯规划教育有所缺失。他建议,教育部门加强顶层设计,注重中学职业生涯规划课程的开设,面向教师开展相关培训。“这是个长期工作,每个教学环节都要渗透,还需要掌握更多科学知识。”刘流远说。
采访中,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注意到,一些能提早规划未来发展方向的考生及其家长,在面对志愿填报时更能做到“胸有成竹”。
家住兰州的刘先生是2022年某志愿填报App甘肃群的群主。他认为,高考志愿填报,可以参考大数据也可以购买专家指导服务,但最为重要的是,作为家长,一定要和孩子建立一个良性的教育互动,树立共同目标,实时掌握孩子的学习情况。
在刘先生看来,高中生学习是一个“爬坡”的过程,在高二下半学期,大多数孩子都抵达坡顶,此时,家长可以介入孩子的志愿填报工作,按“冲保稳”比例,提前模拟填报数据。
女儿上高中期间,刘先生多次和女儿聊起未来的人生规划。看到白衣天使在疫情期间“冲锋陷阵”,女儿有了学医的想法。刘先生对此充分尊重,对先前整理的数据又进行深加工,还利用假期,带女儿走访了部分心仪院校。高考结束,女儿得偿所愿,本硕连读学习医学。
作为志愿填报主体的考生,若早早树立为自己人生负责的态度,报志愿时也能更有“把握”。
6月28日上午,2023届考生杨心茹提交了志愿表。她清楚自己擅长的方向,很想学汉语言文学专业。高考后,结合成绩、位次、心仪城市等因素,杨心茹很快就筛选出了几所想报考的院校。
她翻阅了学校给的官方资料,听取了班主任、家长的建议,在一些社交平台上查找了感兴趣的信息,给两所高校招生办打电话咨询,加了一个学校的招生群,就将首选院校确定了下来,“我有信心,被录取的几率很大”。
杨心茹心中,志愿填报是与大学的美好邂逅,完成了志愿填报,也不代表学习之路走向终点,而是再次开启全新征程。(记者 王豪 魏其濛)